亞克達教堂的地下大禮堂裡,索嵐˙艾薩伊爾,帶著疑惑又懷疑的眼神,瞠目結舌地望著坐在他眼前的老者。
「閣下,你瘋了不成?我可不是個三歲小孩,我跟你們這群有信仰的人不一樣,我壓根也不相信有神這回事。讓我告訴你事實吧,祂們,是完全不存在的,祂們,不過是人們虛構出來的罷了。」索嵐說著,「你要我怎麼去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老友,恐怕真相並非如此。」亞克達教皇認真地說著,「人們口中能夠開天闢地、拯救世界並且擁有不死之身的萬能之神,的確是不存在的,但我要告訴你,我要你殺的,確實是被人們稱之為神的〝非神〞。」
「讓我簡單的告訴你吧,祂們的確也像我們少部分的人一樣,擁有能夠呼風喚雨的能力,甚至比我們更具天賦。但這個世界並不是祂們所創造的,祂們十分長壽,從世界之初就存在這個世界上了,祂們是造物主真神的使徒,被派遣來掌管世界。」
「然而,祂們已經完成屬於祂們的使命了,祂們已經沒有能力掌管世界。祂們不該存在,甚至控制著我們。現在,將是祂們永眠,並且將統治權交到人類手中的時候了。」
「很好,那你要我怎麼殺了祂?我是個刺客,不是巫師。」索嵐簡單地問著。
「隨著時光的侵蝕,現在的祂們就像是廢物一般了,他們也跟我們一樣是血肉之軀,你只消用你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捅進祂的心臟,他就會像從未存在這個世界般永遠消失。」教皇回答道。
「但這項任務依舊是困難危險的吧?」索嵐不以為然地問道,「你早就算計好了,所以你才說我沒有拒絕的餘地,這次你對我做了什麼?死亡的印記?或是其它更折磨人的咒術?」
「倘若你不是如此的機智過人,我又怎會交給你如此重任呢?沒有錯,當你拒絕了這項任務後,你的確會陷入萬劫深淵,我給你整整一年的時間去完成任務。」亞克達教皇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所以,你意下如何?」
「只怕我要是接受了,也得陷入萬劫深淵了。」索嵐笑著說,「七億,說真的,你可真是會利用人類心中的貪念呀,吾友。」
「我答應你,用不著一年,我就會拿到屬於我的賞金。」索嵐給了一個簡潔有力的答覆。
索嵐話一說完,教皇便笑了,他的笑聲在整個禮堂中迴繞著,那是一股會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險笑聲。
殺神,多麼可笑又瘋狂的任務。年幼時,在那個我出生的國度裡,權勢大的人就能掌握一切,我們堅信人定勝天,乞求老天幫助的蠢人只會身陷絕望之中,神的存在對我而言就像是個笑話一般,但後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卻不得不讓我承認自己的無知。我們都是。對這個世界而言,我們都太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由亞克達騎士們所組成的隊伍,終於在遠離我住所的兩個多禮拜後,離開了西境森林。
在首都伊恩城北方不遠的史提夫港,是卡塔羅大運河的出海口,滾滾河水從這裡灌入大海,人群在此處絡繹不絕,許許多多在伊恩城及薩伊那斯首都寇理恩城兩處跑的商人,紛紛在此聚集。
索嵐決定延著貫穿整個利奧大陸南方的卡塔羅大運河,搭船逆流直上,在薩伊那斯假扮為商人,跟著朝聖車隊一同前往傳說中繆恩居住的北方朝聖地─法瑞恩,這麼一來,就可以避開那塊擋在南北兩方的禁忌之地─伊瑞斯亞,和一些沒有必要的誤會。
漁港裡充滿令人難以忍受的魚腥味,道路上,不時可以看見狡詐商人與小販討價還價的有趣景象,但今天的史提夫港,卻看不到從前的熱鬧氣氛。索嵐換上一條粗糙的亞麻長褲和一件短上衣,白色的亞麻頭巾緊緊的裹住他那一頭雜亂的黑髮,未剃乾淨的鬍子則像星點般零零落落地盤據了整個下巴,這身不起眼的裝扮,讓他走在人群裡毫不引人注意。
「我需要到薩伊那斯去做點生意,我是來自提姆城的伍德˙史威爾。」索嵐對著港口的警衛說著,另一隻手身進口套裡掏出一份偽造的商人認證。
「嗯。南邊港灣有艘會在明天開往寇理恩城的商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艘船的船長所朗,是一個善良又熱心的人。」那名警衛友善地說著,「對了,最近幾個月,薩伊那斯和亞克達的關係一直處得不是很好。聽說國王已經派了幾支軍隊駐守在邊關了,勸你旅途中當心一點。」
「謝謝您的提醒,大人。但別忘了,要是幹我們這行的平日不多小心,早就丟了飯碗了不是嗎?」索嵐笑著說著。
「那倒也是,我差點忘了你們做生意的總是錙銖必較,常人不留意的小事也都觀察入微,我方才那番話反倒是多餘的了。」警衛說著說著,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了。
索嵐找了家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旅店走了進去,有點反常的是,店裡的客人似乎寥寥無幾,若是平時,無論春夏秋冬,這裡的每間旅店理當都被擠得水洩不通才對,何況現在正值仲夏,應該是做生意的好時機才是。索嵐在裡面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肥胖的旅店主人一搖一擺地過來招呼客人。
「愛克琳鎮出產的陳年白蘭地。」索蘭說著。
「唔…這種酒在這裡只招呼重要官員或大客戶….」那店主帶著有些看不起的口氣說,眉頭微微皺起,肥胖的臉緊縮在一起。
一枚金幣隨即從索嵐手中出現,那胖子話未說完,只見金幣被索嵐一塞硬塞進了他嘴裡。
「唔…唔...大人,小的有眼無珠,小的馬上去拿。」不管是多麼愛錢的人,想必都不會對錢的滋味有興趣才是,只見索嵐伸手想再塞第二枚硬幣進去,那金幣還含在口中,店主連忙道出一句話賠罪。
一分鐘不到,那人連忙抱著酒瓶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在索嵐桌上。
「先別走,我有話要問。」索嵐看了看那瓶酒,滿意地說著,他的一隻手身入口袋中似乎還想抓些錢來。
「大人…等等…錢就不用,我…我可不想再嚐一次那種滋味…」那肥胖的傢伙嚇得連忙阻止索嵐的動作。
「哼!算你識相。這個地方,本該是人山人海,怎會淪落到這等地步?」索嵐疑惑地問著。
「啊!大人,想必您是外地來的吧,不僅小店,港灣裡所有的旅館或客棧都是這個樣子。你知道的,現在我們跟鄰國的關係處得不是很好…」那店員有些委屈的說著。
「我是有聽說國王派軍駐守邊關,這又是怎麼回事?那軟弱的國王不是一直都堅持不戰爭的嗎?」
「是呀,國王可是個典型的和平主義者,怎麼會想派兵攻打薩伊那斯呢?還不都是教皇大人的主意。」那肥胖的男人馬上回話道。
「教皇?他不是已經掌握了整個亞克達了嗎?難不成連薩伊那斯他也感興趣?」索嵐又接著問。
「神諭,是繆恩神的指示,雖然我不怎麼喜歡這個教皇,但他親口說是神托夢給他的。」那旅店主人誠懇的說著。
「你說,這是繆恩神的旨意?什麼意思?」
「偉大的繆恩神,祂對教皇托夢說道,薩伊那斯有一天勢必會對亞克達造成極大的威脅,甚至有可能直接傷害到國王的性命,於是,祂要我們儘早除去這個大患。」旅店主人邊說邊嘆息著,「唉,竟然神靈會親自托夢給教皇大人要我們攻打薩伊那斯,為什麼不親自顯靈,展現一點神蹟,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日子過的好一點呢?」
「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索嵐再一次地確認。
「是的,大人,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旅店的主人說著。
索嵐直接拿起酒瓶大口大口地灌著白蘭地,如此奢侈浪費的喝法,不禁嚇得那老闆冷汗直流,而索嵐內心卻開始思考著任務,和今天在這個旅店裡所聽到的種種….
教皇想要什麼,這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只不過是個被權力和慾望給鬼迷心竅的愚人罷了,那他又為何要我去殺一個人們所相信的神?為了正義?這壓根不可能,那誠如他所說,信徒們如此相信祂們,那些被稱為神的非神,卻一點也沒有幫助祂的信徒們,只放任他們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那麼…這些神的存在有何意義?…
翌日清晨,索嵐起了個大早,在南邊的港灣登上了所朗的迪風號,除了索嵐外,船上還有幾名要前往薩伊那斯的商人,不等太陽完全升起,所朗船長便下令出發。
迪風號甲板上,索嵐獨自一人觀望兩岸的景色。
「你叫伍德是吧?」一個聲音叫住了索嵐,是船長所朗。
索嵐回頭一看,仔細打量這位未來將與他共度數個禮拜的船長,所朗留著滿嘴落腮鬍,穿著一件無袖上衣,結實的肌肉完全顯露了出來。
「是的,我是來自南方提姆城的商人。」索嵐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看的出來你是亞克達人,但同行的那幾個卻不是,他們是要趕在繹口封閉前趕回家園的薩伊那斯人。」經驗老道的所朗馬上指出。
「怪不得,我就在想,現在兩國情勢這麼緊張,怎麼還會有人想到鄰國行商呢?」索嵐友善地回話道。
「你倒是說出了我想問的問題,這種情勢下,怎麼還會有人冒著危險想到鄰國去呢?」船長直接點出了重點。
「呵呵,那您呢?」索嵐瞇起了眼睛反問道。
「唉,這是我的工作呀,為了過日子,這也是不得已的呀。」船長感嘆著。
「大家都有苦衷呀,還不都是為了錢。」索嵐無奈地說道。
兩個人在甲板上愉快地聊了起來,史提夫港的蹤影越來越遠,港口冷清的景象漸漸消失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