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已經決定在春天,只要白雪融化成水滴的日子到來,另一個自己就要離開身邊,看著就要成為新嫁娘臉上卻完全沒笑容的姐姐,緋兒的心情更為沉重。
領主形式上對碧兒極為禮遇,儘管是個小妾,迎娶帕潔朵守護者的方式全是照著迎娶正室妻子的傳統禮儀,真不知已嫁給領主結髮數十載的領主夫人,看見這樣的隆重婚禮再度於自家門上演心中會有何感想。
期間…緋兒不止一次偷偷的帶著大鐘的零件私下想破壞,甚至借用打鐵匠的高熱熔爐,可惜皆是徒勞無功,那個擒縱叉就像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般的完美無瑕,它的時間彷彿就停止在最完美的那一刻,不會因為歲月風化,也不因任何外力受到破壞,這樣不屬於人類製造的物質,讓她終於相信有關於異界之門的傳說。
這幾天反倒是碧兒笑妹妹傻了;身為雙胞胎的姐姐的碧兒就像是看開身邊的事,不再深鎖眉頭。
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想,一定還有…
「緋兒,別再偷偷的把這個東西帶出去,它無法被破壞,能試的方法妳不是全都試過?」
碧兒從身後按住正要開啟木箱的手,不止一次的她發現這個該由自己守護的古鐘零件被妹妹無聲無息的帶離。
「可是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妳為什麼就這樣放棄?」緋兒不能理解。
「哪有什麼方法可想,這種絕對物質不屬於人類製造,怎麼可能單憑人類的力量就足以破壞,何況雪都融了一半,妳知道嗎…當妳忙著想弄壞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們姐妹錯過到湖邊溜冰的日子。」
這些日子以來…緋兒覺得她們之間有著很顯的改變,真要形容的話…就是碧兒更像個姐姐,不是從前那種幾分鐘的差距,而是心靈上那種成熟面對的態度,碧兒就像個成熟的大人,只有自己還顯得青澀幼稚。
「為什麼要嫁給那個無能的領主呢?艾希特城已經無法可管…路邊有太多凍死的遊民,連離開城鎮之後的驛道上都佈滿強匪,這樣充滿絕望的城市不如讓異界的魔物給侵蝕掉!」
「不要這樣想…不可以這樣,緋兒這兒是我們的家,妳千萬不可以這樣想。」
神啊…我該如何把我的請求傳進祢的耳裡,慈悲的祢要讓緋兒過得開心過得快樂,不要讓任何不該由她承受的罪要她揹負,只要讓笑臉留在那上面。
「緋兒不管艾希特城變得如何,這是我們最後的歸所,所以妳不可以有艾希特城不在了也沒關係的想法,與艾希特城的存在相比我們渺小得太多,妳懂嗎?這樣的話別再從妳的口中說出來,不然身為守護者的我也不能夠原諒。」碧兒希望像這樣的重話能夠讓緋兒聽得進去。
「對不起…」緋兒道歉,心頭上還是為自己幫不了碧兒難過得不由自己。
「別再提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
「我明白了…」
緋兒的沮喪完完全全看在碧兒眼裡,她自己何嘗不難過呢…只是她更不可能拿妹妹的幸福去交換自己的一生自由。
過去,總有因為一個比自己要優秀的妹妹而覺得上天不公,唯一也只有比她早出生數分鐘能得到守護者之職自豪,也想過要是沒有緋兒就好…
現在才知道要感謝有緋兒的存在,有人拼命的擔心、關心…一直陪在身旁,是她最親的孿生妹妹呵。
在將來自己再也不能無憂無慮的露出笑顏時,至少能夠從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那張臉看見笑容,這樣就已足夠。
「下午我得去到艾希特城裡,聽說那天要穿的衣服送來了,那個男人傳來吩咐,叫我得去試試。」
看著放著自己獨自離去的背影,緋兒清楚的知道她們分開的日子就要來臨,就在不遠的未來。
時間一晃眼就到綠芽攀上樹枝的時節,早春的風還是太涼,吹得太早穿上春裝的居民直打哆嗦。
艾希特城也和早春的樹梢一樣,因為即將要舉行的大事誇張的裝飾一番,這下可忙壞城中裡裡外外的僕人。
穿著白紗的碧兒.帕潔朵端坐在房裡;這個將來要給小妾住的房間比她住在古鐘鎮時的小房子要來得奢華百倍。
這邊沒有半個她認識的人,古鐘鎮裡居民熟悉的笑容在這邊全部都看不見,於是她只好請女僕去找前幾天就陪著自己過來的雙胞胎妹妹緋兒.帕潔朵過來。
只是…都那麼久了,她們就快要離開相依為命的日子,怎麼還是不見緋兒的縱影…?
看看自己身上純白色的一襲衣裙,碧兒感傷的想著,也許緋兒是故意避開…
這樣也好…不要讓緋兒看見這個無法抗拒的悲傷景象也好,明明就是穿著亮眼華美的白紗,新嫁娘臉上的表情卻比親人死去的黑衣寡婦還悲涼苦楚。
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就不能夠像那個老鐘偶偶走慢個兩步,兀自獨思的碧兒直到聽見門外的叫喚才醒過來。
在婚禮開始前,為了昭告人民被王家重視的帕潔朵家族的身份,那個只有王族、守護者之家還有領主才記得的陳年傳說,今天要再一次的告訴人民。
碧兒.帕潔朵拿著綴滿寶石的箱子腳步沉重的走在帶路女僕的後頭;看著漂亮的箱子苦笑…這是怕沒有人來搶這個沒價值的東西嗎?連裝著古鐘零件的箱子都變得如此華麗,箱子的價值都要比裡頭的東西要來得貴重數倍。
遙看前方蒼白髮色的老者,那就是即將成為他『丈夫』的那個男人,他正誇張的站在城牆上炫耀自己的將來會如何受到王族重視。
城下艾希特的人民也許以為領主有了王族的重視,他們就可以離開貧苦日子而高聲歡呼。
一步步踏上台階,碧兒沒把箱子交出去,她要自己拿著那個古鐘的零件,以帕潔朵家族的身份,親自拿著世代被王族委任的重要物品。
再踏上最後一階之前,她不理會那個男人逕自打開箱子………
「怎麼?快把東西交給我,人民等著要看王家託付於我的證明。」
耳邊吵雜的聲音沒一樣進得了碧兒.帕潔朵的耳裡,她只是眼睛大大的瞪著箱內,因為換了一個箱子,所以她沒有發現…
動作迅速的蓋上箱子碧兒.帕潔朵扯掉頭上的白紗提起裙擺轉身飛奔,留下城上與城下錯愕的眾人。
這礙事的衣服!這礙事的衣服!讓自己跑得不夠快,她都半途脫掉難走的的鞋子赤腳跑步,現在還得提著這件厚重的裙子,真的該死…
碧兒終於跑進馬廄,打開所有的門粗魯的拍著每一匹馬兒,讓牠們群體焦燥不安、亂成一團;只有牽在手上的那匹棕馬因為受人控制在混亂之中奔離出城。
快一點…快一點回到古鐘鎮,要是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而且要再所有人發現之前趕回到古鐘鎮去才行。
因為那個愚蠢的男人執意換掉裝著古鐘零件的箱子,她才會因為不熟悉重量而沒發覺裡頭根本就空無一物,她知道是誰拿走了它,她也知道緋兒帶走擒縱叉要上哪兒去,她知道、她明白…所以更要快一步回去古鐘鎮。
──神呀…祢沒有聽見我的祈禱嗎?還是祢從來就不聽人類的祈求?
碧兒.帕潔朵策馬狂馳,那件礙事的衣服好幾次都讓她差一點就勾到路樹之類的異物要將她扯下坐騎,但是她還是緊緊得扯住韁繩要馬兒奔跑的速度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請一定要讓自己趕得上;碧兒覺得自己在馬背上的時間無限漫長,縱使風聲在耳際不斷的呼嘯而過,行進的速度不同她平時悠閒溫吞的往返城鎮之間,她還是感覺自己的時光漫長。
古鐘鎮離艾希特城並不是太遠連半日的路程都不到,也許是盡了全力的奔馳她終於趕回到那個有著古老鐘塔駐立的廣場,連忙掏出懷錶看著…
時間…還不一致。
碧兒動手撕破礙事的裙擺,她早該這麼做的,只是剛才一心急全給忘了,要不是這件礙事的裙子,她就可以更快來到鐘塔前。
手裡緊緊握著懷錶雙腳用力的踩上階梯,不同於稍早走在艾希特城上緩慢的步調,碧兒.帕潔朵是用盡全力奔跑在沁涼的石階上,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地方──鐘塔的機械室。
伸手就要打開那道門,她由衷的希望不要像鏡子的照映般看見另一個自己站立在那裡…
門扉被粗魯的推開,整點的鐘聲也迴蕩滿室的響起。
「碧兒…整點的鐘聲響起了呢!」
碧兒看著另一個自己身後不停轉動的齒輪,再看看手上指針停重疊在十二時的懷錶,刺耳的鐘聲不斷的敲響著。
「也許傳說是個假的,也許…門的另一邊是比這裡更快樂的世界,也許…也許這樣就可以讓碧兒不用穿上那件難看到極點的白紗。」
明明是正午時分,四周的光線卻暗淡下來…
鐘聲停了,卻被換上像是打雷一般震耳欲聾的雷擊,緋兒.帕潔朵身後的轉動機械輪軸開啟一個不規則的圓,一開始是掩蓋住白皙的腳裸,再來她就像沉入水裡那樣,一吋吋沉入未知的半空…
「緋兒,抓住我!抓住我!緋兒!」碧兒瘋狂的叫喊,伸長了手想要抓住就快要掉入異界之門裡的妹妹。
緋兒向姐姐伸出手,想要輕輕的抓住…就像小時候她們手牽手去採野莓那樣,她們是感情那樣好的雙胞胎姐妹呵…
就在碧兒快要抓住的那一剎那,緋兒的手迴避開來回到她自己的胸前…
持續不斷擴張的黑暗無情的把少女吞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