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難以成眠的深夜裡,碧兒睜開眼仔細的聽著身邊沉穩的呼吸聲,她輕輕的離開房間,小心翼翼的不要驚動另一個人。
舉著微弱光芒的提燈走入很久沒有使用的地窖,碧兒在有限的能見範圍裡憑著記憶在幽暗的室內找到她要的木箱。
看著沒有太多裝飾的樸實木箱,這裡面裝著的就是交由帕潔朵家族世代守護的擒縱叉,她還記得父親將這個木箱交由自己保管那個當時的心情,那是她和緋兒被區分的開始。
打開沒有上鎖的木箱,小小的擒縱叉用一隻手就拿得起來,這是工匠製作鐘時尋常的零件,連繫擺輪的零件,讓齒輪照著固定的速率運行,被劃為六十格的時間能夠具體的被人類知曉。
碧兒從來就沒有去研究有關時鐘的製造方法,但是至少她明白像時鐘那樣精密貴重的物品缺少一個零件就應該會停擺,可是它沒有…廣場的大鐘還是一格一格的走著,雖然時快時慢它卻從來沒有停過腳步,就好像沒被人類具體化過,也許就因為老鐘塔的存在,那個早就被當成傳說的傳說才沒有辦法被真正的忘卻。
過去碧兒從沒想過這個不曾改變過的東西會為自己帶來什麼樣的不便,有的也只有為自己帶來略為小小的喜悅,就在那個樣樣都比自己來得優秀的妹妹面前。
此刻他腦中閃過的卻不是那一點點小小喜悅,而是領主的話和緋兒說她們不會分開掛在嘴角的笑容。
取出箱內的擒縱叉碧兒帶著自己的長劍披上披風一聲不響的出門,她沒有離開太遠,只要到不會吵了村人的地方就好。
孤獨的踏上鐘塔,這兒就有如與世隔絕那樣的安靜連外邊的蟲聲都聽不見,踏著蒙塵的石階來到機械房的門前,如果帶著手上的東西進入這個房間,就可以立即證明傳說的真偽,就只要進入這個房裡。
擱在門板上的手並沒有把門推開,碧兒不敢去想這件事,他們守著零件不就是為了不讓異界的門被打開。
碧兒無語的略過那扇門更往上面走,直到走上頂端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天色就和她醒來時無異,墨黑的天色就像塊沉重的厚布罩著大地。
將擒縱叉拿出來,帕潔朵家就是被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繫住,如果這樣一個東西消失,那麼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世人只是被一個古老的傳說給愚弄罷了,只是沒有人敢去向未知的事物查明真實。
靜置在地上的擒縱叉閃著細微的光亮,並不是由鐵器還是其它金屬製造的古鐘零件其中還摻了很像是礦石的物質,只是完美的樣子看不出任何銜接或相溶的痕跡,明明就是不同的材質卻像純粹的像天然物一般。
高舉著長劍,只要破壞這樣東西,也許所有的一切將會被改變…
碧兒雙手握劍重重的揮下,哪怕這一擊將要改變的也許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命運也不想去管了。
「鐺』刺耳的聲音在空洞的鐘樓裡回盪,斷成兩截的劍身劃過白皙的臉頰削去一小束髮絲然後落在身後。
血絲延著下巴流下,滴落在那個毫無損傷的擒縱叉,映著月光微弱的光芒像是嘲笑碧兒的努力一般又閃了一下。
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侵襲碧兒,不會被破壞的物質就好像在證明傳說的正確性一樣,嘲笑自己想要破壞它的無知舉動。
她需要破壞力更大的東西來幫助自己…破壞力更大的東西…
拾起那個沒有損壞的東西,碧兒像是發狂一般的衝出鐘塔直奔回家中,她再也無法冷靜也不再管會不會去吵醒另一個人,她將柴火和燃油一股腦全丟進爐中用打火石讓火光一下子佔滿整個屋子。
還不夠…溫度還不夠高、火也還不夠大這樣無法溶了這個東西,於是她再將助燃的乾草整束給丟了進去,然後想也不想的把手上擒縱叉也丟進去,就算沒有鐵匠那般高溫的熔爐,由兩種物質構成的東西應該也會讓火給破壞結構。
「碧兒…妳在幹什麼?這樣的深夜裡妳怎麼把爐火燃燒的如此旺盛?」
只披著一件外衣的緋兒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姐姐,從她身上完好的外出服看來碧兒應該醒來很久,看著她像是外出過的模樣,蒼白的臉色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嚇著。
「碧…」
完全沒有理會叫喚,碧兒徑自越過那張因為擔心而驚慌的臉,走出門外提進了一桶冰冷的水就直往爐上潑,然後用火鉗撥開焦黑的灰燼…
「碧兒住手…那爐子還是很燙妳不要接近,碧兒!碧兒!妳到底怎麼了?我的姐姐!妳到底怎麼了?」
緋兒用力的抓著半個人全探向爐裡的雙胞胎姐姐,她甚至不知道碧兒為什麼在深夜裡醒來,更何況是這一切的舉動,她只知道碧兒的手要是伸進爐裡就會讓高溫的爐壁給燙傷。
然而碧兒的手還是不顧一切的伸手抓住了某個東西…
「放開…放開!妳會燙傷,碧兒妳放手!」
像在回應緋兒的呼喚,緊握的手掌鬆開了,手上的東西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緋兒沒心思去看掉在地上的是什麼東西,她只擔心姐姐的手是不是因為高溫而被燙傷,還好…只有小小的紅腫…
「冷的…就像沒有被火燒過一樣…它是冷的…」像是哭泣的低吟一般,那個聲音悲傷的道出結果。「就像證明傳說的真實一樣,它不會被任何外力破壞…」
緋兒這才順著另一人的眼光看著那個沒有毀壞的東西,那個是該由碧兒守護的擒縱叉。
「碧兒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碧兒沒有回答的搖頭,也不知該從什麼地方開始告訴自己的妹妹,有關這個東西,還有關由它帶來的麻煩…還有自己無法改變所有事實的無力與軟弱。
碧兒生了一場大病,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都無法下床,昏沉沉的睡過時光甚至當時間又到了她該進艾希特城會見領主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康復。
所以她只得寫一封信請緋兒交給鎮上的信差,要信差把那個一成不變的事情告訴領主。
臉頰上的傷因為緋兒細心的照料已經癒合,只是淡淡地粉紅色痕跡並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相信再一小段日子她的臉又會變回和緋兒一模一樣。
一個月前白費力氣的舉動讓碧兒才理解為什麼王國會把這樣一個東西交由一個家族代代守護,而不是直接將這種它毀壞。
看來自己是逃不開領主所提的建言,只要那個東西留在帕潔朵家一天,王族就會重視一天,就算艾希特城已殘破的只留負債,只要領主生下讓王族不得不忽視的血脈,那個男人還是可以屹立在艾希特城。
而自己…擁有帕潔朵家血緣的自己,被委託守護古鐘零件的守護者還是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甚至因此受到一生的擺佈。
即使不是自己…緋兒也是擁有帕潔朵血緣的人,她不是唯一…和緋兒卻都一樣是除了彼此就沒有依靠的孤女,在權勢面前無法抬頭的孤女。
守護者和平民一樣,在權勢面前只能說出『好,是的。』這樣的答案。
想著緋兒說著永遠不會分開的笑容,碧兒突然覺得想念也妒嫉可以輕鬆做出那樣表情的她,明明就是同一張臉卻有不同的命運。
她開始覺得自己在緋兒面前倚著姐姐的身份自居,倚著親父轉交給她的身份自傲的自己是多麼的可笑,從前她是多麼慶幸自己在這個地方勝過樣樣都要比自己優秀的緋兒,如今那份小到微不足道勝利感變成最沉重的枷鎖。
其實她該開心的,這麼相像的兩個人,能夠讓比較美麗的那個笑容保留著,這樣就足夠了。
想起今天醒來還沒看到那樣的笑容出現在眼前,想必自己病倒的這些日子一定忙壞緋兒。
在一下下,碧兒在心中說著,明天她就會振作就會回到原有的位置,所以再讓她有一個短暫的休息時光。
緋兒回到那個有碧兒在的家中,無聲無息地把姐姐的披風給褪下;今天她帶著碧兒寫的信並且穿上她的衣服去到了領主的城堡。
那一封信被留在自己的衣袋裡,她想著只要假裝是姐姐去到艾希特城裡應該就可以明白被碧兒隱瞞的事。
學著寫在信裡邊的話,報告有關古鐘零件的事情後,接著領主說的話才讓自己明白碧兒那一個夜晚會出現的舉動。
「我們才不可能會分開』這是什麼事都不知道的人才可以輕易出口的話,就因為什麼責任都不用背負,才可以把這樣的話說的理所當然。
「為什麼我會沒有發現……為什麼…」緋兒難過的淚水一顆顆滑落,當自己欣羨姐姐可以繼承守護者之職的時候,從來沒過這樣一個特殊的身份是否會有附帶的責任和壓力出現。
她從來就沒有思考過這一件事,只覺得每當碧兒提起守護者之位的時候,笑容炫目的令人嫉妒;能力在雙胞胎中是比較優秀的那一個,由自己當守護者的話一定會比碧兒更好,這樣的想法在心裡不止一次的出現過。
艾希特城的衰敗已經走到谷底,就算領主大人娶進帕潔朵家的人,恐怕也無法讓王宮對於艾希特城有更多寬容;更何況領主是一個年紀大到可以當自己父親都綽綽有餘的好色老頭。
有誰能夠容忍自身原本是家族榮光象徵的身份淪落為地方領主使計的工具。
倘若是自己會怎麼做?換成一樣流有帕潔朵之血的自己又會怎麼做?而真正的守護者碧兒想法又如何?
她明白領主只要一個有帕潔朵血緣的女子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好想逃開…好害怕去面對碧兒,害怕去想所有解決這件事的答案,更害怕聽見姐姐最後的決定。
不論是怎麼樣的決定,都可能迫使她們被分開更甚決裂。
「碧兒…」
緋兒難過的抱住自己拱起的膝蓋開始哭起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緋兒…緋兒…妳回來了嗎?」
聽見自己的名字緋兒抬起還來不及擦乾淚水的臉龐,迎面對上碧兒擔心的雙眸,兩張相同的臉默默無語的對望著。
「原來妳都知道了。」看著穿在緋兒身上那件眼熟的暗紅色披風,碧兒明白從妹妹眼眶滑落的那滴淚水裡藏著什麼樣的悲傷。
「碧兒…為什麼不讓我知道。」止不住的嗚咽,讓聲音帶著濃厚的鼻音。
「這是我該去面對的事,帕潔朵家就只剩我們兩人,就算不是領主提及此事…遲早我都得生下一個延續這個血統的孩子。」她的使命是生下另一個守護者。
「碧兒…我也是帕潔朵家的人吶!請求您別把我排除在這之外,我親愛的姐姐。」
「我無法拒絕領主的要求,就算妳日後與相愛的男子生下另一個擁有帕潔朵之血的孩子也是沒有用。」
因為帕潔朵只剩下女孩子所以才無計可施嗎?碧兒好悲傷…不是男兒身就守不住家族的榮耀,只能被人當作利用的工具,這一切全怪自己的能力不足,愧對了長久以來守護者身份的先代。
「那就由我去吧…」
「不准妳有這樣的想法!緋兒,這一任的守護者是我,這一切就該由我一個人來承擔,我不准妳有任何的荒唐的想法,至少我還能用儘有的些許能力為妳找到想衷心廝守的人,我已別無選擇,至少讓和我相同的這張臉永遠開心的笑著。」
碧兒用拇指拂去由另一張臉上滑落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