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師情緣
八、

「我要修好它。」

為什麼會冒出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只是,我知道我絕對不是隨便說說,我就是想修好它,修好那個詭異的人偶。

話一說完,我立刻爬起來準備離開大廳,卻被師父給叫住。

「修,你真的要把那個人偶修好嗎?」

「它不是我國的人偶?既然是的話,那修好它又沒關係。」

我一邊打開房門準備離開這裡,一邊說:

「更何況修復人偶不就是人偶師的職責?」

「職責?別說笑話了。」

安德莉忽然發難,說出一句讓我感到很反感的話。

「像這種用過即丟的士兵,你不需要負什麼職責去修理它。」

我能了解,安德莉是因為對人偶恨之入骨,才會說出這種話的。所以我也不想在這裡繼續跟她辯解什麼,因為唯有了解她為什麼如此憎恨人偶,跟她辯解才有用。

所以我頭也不回,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離開房間,雖然中間我的確因為安德莉的那句話停住片刻。

離開大廳後我馬上回到地下的工作室,到工作室後看到全身上下到處是破損的傷口,躺在工作台上的人偶,我就不禁為它感到可憐。

原本好好的身體被改造成這樣,而且還得被逼著去殺人甚至是自己的同類,那是多麼殘忍的精神虐待。

唉,現在還是不要想那麼多,只要想著如何修好它就好。我一邊穿上工作服,一邊說:

「你聽的到我的話嗎?聽的到的話請把眼睛往左轉。」

我試著用跟師父同樣的方法跟這個人偶溝通,人偶聽到我的話,把它的紅色眼睛往左移過去。

「聽著,我想修好你。」

我認真地看著人偶,繼續說:

「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想要保持原樣,所以我問你,你還想要現在這個身體嗎?」

人偶的眼睛稍微往右移一點,但是馬上往左移。

我看的出人偶的猶豫,所以再問一遍。

「你真的不想換嗎?如果你想要換個身體的話,我有自信能幫你換回人的身體,真的!」

人偶還是往左移,沒有半點疑惑在。

「那麼,你需不需要嘴巴?」

人偶把眼睛往右移。

我有點糊塗了,看來它似乎不想要改變現在的身體,雖然我很想問它為什麼,但是它沒有嘴巴也根本不能問。

沒辦法,只好先修好再說。

「那麼,我要修理你囉,為了達到全面維修,我必須把你全拆開來才行,可以嗎?」

人偶把眼珠往左移,看來它是同意了。

經過整個夏天的磨練,我現在維修的技術可說是專家級的,我熟練地轉開固定關節的木栓,將整個人偶一部份一部份的拆解開來,然後將最重要的魔力結晶拔出來放在輸魂祭壇上面。

在分解整個人偶的時候,我感到很驚訝,雖然師父說魔偶派的人偶師只把人偶當作道具使用,但是他們的技術之高超真的是我所遠不能及的,我現在就好像是在另一個功力比師父更高的大師旁邊觀看他組合人偶的技術一樣,每一個關節跟每一個魔力傳導線連接的小技巧都讓我嘆為觀止,而且獲益匪淺。

我也因此感到疑惑,既然魔偶派的人偶師不把人偶當人,為什麼還要把這個人偶製作的那麼謹慎?但是這問題還沒解決,更精采的還在後面,在拆解開這些特殊構造的爪子跟狼腳和尾巴的時候,我看到製造人偶時更寬廣的可能性。

我不禁想起在製作加露露時被師父罵的事,那時沒想到這些鬼點子延伸出去的可能性竟然可以在這裡看到這麼不可思議的結果。這使的我對魔偶派的人偶製作技術小小的心動了起來,如果我能研究到魔偶派的技術,或許我的境界可以更上一層樓也說不定。

但是這念頭我很快就放棄,如果只是為了追求技術而要我作出那麼詭異的殺人工具,我寧願死也不會去做。

為了不再想到這件事,我專心致志地開始修理人偶的工作,我唸起修復的咒語將人偶那傷痕累累的魔力結晶細心的補好,然後回過頭去一條一條地把每一條魔力線都換過,並且重新補好外殼上所有的傷口。

可是麻煩的還在後面。在處理那幾個特殊構造的器官,像是頭跟爪子還有狼腳跟狼尾巴就耗費掉我不少的時間,因為這都是我完全沒有碰過的技術,所以我只好從頭學起,慢慢地拆開再組合。

不過這些特殊構造器官的複雜程度真的是很高,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話一定沒辦法再自行裝回去,但是我也花費將近三天的時間才完全搞懂並把這些器官給修復好。

接著我又花費半天的時間將整個人偶組裝回去。總算在經歷四天不眠不休的維修後,我終於把這個人偶給全部修理完畢。

但是還沒完,因為人偶體內的魔力結晶只是屬於B+級的,而且魔力已經耗盡,所以還得把人偶的魔力給灌注滿才行。

所以我把人偶放在輸魂祭壇上,然後拿出魔力灌注的儀式捲軸唸上一遍,輸魂祭壇從原本散發的藍光轉為紫光,開始沿著魔力傳導線將魔力傳輸給人偶。

「好啦,這樣就行了。」

好不容易告一個段落,我為此鬆一口氣,然後在工作室中找張椅子坐下後,便被重重的疲勞感給壓下眼皮,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我在黑暗中驀然爬起身來。

轉頭看看輸魂祭壇上的人偶,他還好端端地做在那裡,祭壇上的光仍然是紫光,看來它的魔力還沒有灌滿。

大概是因為做惡夢而被嚇醒的吧,不過到底是作了怎樣的惡夢我已經想不起來,只知道後來我是被惡夢嚇醒的。

看看牆上的時鐘,十二點多,看來我還睡不到兩個小時,難怪一股難以抵抗的沉重疲累感還是存在著,讓我感到昏昏欲睡。

唉…還是回房到床上睡回籠覺吧。打定主意,我便從椅子上站起,往工作室外走去。

慢慢走到工作室的門口握住門把,就在我轉開門把的那一瞬間,一個人從門後跌到我的懷中,嚇的我也跟那個人一起往後跌倒在地上。

「痛…誰啊?那麼冒失…」

我一邊摸摸自己的被地板撞到的後腰,一邊沒好氣地抱怨著,不過話說到一半我就說不出口,因為現在正躺在我懷裡的人,竟然就是安德莉。

我用顫抖的聲音輕聲喚道:

「安…安德莉?」

看到心上人忽然倒在自己懷裡,我想任誰都會感到心慌的,我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用比平常還要快上十倍的速度在狂跳著,想冷靜都冷靜不下來。

「妳…妳來做什麼?」

雖然我離安德莉很近,她應該聽的到我的聲音,可是安德莉一動也沒動。我趕緊爬起來搖搖安德莉的肩膀,但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然後我抬起她的下巴一看,發現她的眼睛是閉著的,看來是剛剛的意外害她陷入昏迷。

這下慘了,我完全不知道安德莉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我只能一邊把她抱到我原來坐的椅子上放好,一邊繼續呼喚她的名字。

「安德莉…安德莉!妳醒醒啊!」

可是叫了幾聲安德莉還是沒有醒來,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我開始著急地在工作室裡面來回踱步。

過沒多久,我才想到可以去叫師父來看看這怎麼一回事,氣自己慌張過頭的我用力地拍自己的頭一下,說:

「我真沒用,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對!我現在趕快去找師父!」

不過才剛轉身我馬上就想到,師父是不準我進去他的房間的,而且就算師父到了,他的右手早就已經殘廢,到最後還是得由我來進行修理的工作。

更何況這裡還有一個隱憂,就是在我身後的那個奇怪的人偶,如果在我離開去找師父的時間裡安德莉遭到他的毒手,那該怎麼辦?

沒辦法啦,我把牙一咬,決定先自己動手修理安德莉,說不定只是個像魔力傳導線斷裂這類的小問題而已,很快就可以處理好。

於是我又轉過身來,把安德莉抱到工作台上面,然後在打開維修人偶用的工具箱從中取出幾樣工具後,便開始動手準備脫下安德莉身上的衣服。

不過連領子的蝴蝶結都還沒有碰到,安德莉就忽然爬起來,嚇的我整個人往後跳起來然後坐倒在地上。

不過下一瞬間我就了解到是怎麼回事,原來安德莉是裝暈。

我感到整個臉熱辣辣都紅起來,一臉不好意思地罵道:

「妳…妳…妳…可惡!妳怎麼可以裝暈嚇我,妳知道你暈倒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妳嗎?」

安德莉看到我的表情,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不過話都還沒說完就都忽然停住,沒有一句話有全說出口的。

「你!…我…你…唉,算了…」

我是第一次聽到安德莉講話這麼結結巴巴的,好像被別人抓到小辮子一樣,可惜的是地下室裡面沒什麼亮光看不清楚她的臉,要不然看起來一定很有趣。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我站起來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一臉莫可奈何地說:

「真是的,這麼晚了還跑來這裡幹什麼?難道是來找我嗎?」

「哼,你可別會錯意,我不是來找你的。」

突然間,我原本以為可以繼續下去的輕鬆氣氛,又被安德莉冰冷冷的話語給壓下來。這時的她跟剛才慌慌張張的她簡直判若兩人。整個房間的氣氛也急轉直下。

安德莉離開工作台站起來,然後用一種極度怨恨的眼神瞪著我剛修好的奇怪人偶,冷冷地說:

「我可是來找這個人偶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我腦中出現,原本輕鬆的心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我開口問安德莉一個問題,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沙啞。

「妳找它要做什麼?」

「那還用說嗎?」

安德莉忽然拿起工具箱中的扁鑽。

「我要毀掉它!」

說完,安德莉舉起扁鑽,往輸魂祭壇上的人偶胸口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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