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第三個春月的時候，我接下成為人偶師學徒後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工作的內容是為城裡即將舉辦的詠春月祭製作一個負責舞蹈歌頌的女祭司，去年的女祭司因為其中一個被國王選上帶回宮殿去，所以今年少了一個人，本來委託人是要請師父做的，不過師父說我可以勝任這個工作，所以就把我介紹給委託人。

不過我並沒有看過委託人，委託人住在王都裡，聽說是皇室裡的某個公爵。他只用書信跟我聯絡，他在信中說原料方面不用擔心，他會派專人送來，尤其是最重要的魔力結晶部分。

通常人偶的功能一開始就在魔力結晶裡面做好模擬設定，是否會跳舞唱歌或者是其他的技能都是由魔力結晶決定，既然對方打算自己送過來，那麼我根本不用煩惱說需要自己去選魔力結晶，難怪師父說這個工作我可以勝任。

過沒幾天原料就送過來了，不愧是皇室成員的委託，送來的原料都是最高級的，有翡菈的海藍寶石，妖精森林裡高等妖精的金髮，皇家鍊金師特製的魔力傳導線與人造聲帶，人造皮膚，還有等級屬於Ａ＋級的永久性魔力結晶。

我眼睛張的大大的，整個眼睛裡面都是那些稀有原料所散發出的亮晶晶光芒，翡菈的海藍寶石因為加工不易，一年大概只有二十顆左右的產量；皇家鍊金師用的原料都是最高級的，做出來的東西當然品質絕對沒話說；更不用說高等妖精的金髮，平常人想要看到高等妖精的影子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最珍貴的，莫過於Ａ＋級的永久性魔力結晶，一般來說魔力結晶可以分成十二個等級，所謂的等級是以魔力結晶裡面的核的大小來作評等的，核越大顆等級越高，而Ａ級以上的魔力結晶裡面則是有半相連的兩個核，又叫做雙子核或心核。

由於核的大小會直接影響到能量儲存的多寡，以及人偶的記憶，反應速度，技能的質和量，所以魔力結晶的等級光是差一級品質就差很多喔。尤其是Ａ級跟Ｂ級的差異更大，因為Ａ級的核可以自行產生共振而出現永久性的魔力運轉，而Ｂ級以下的核因為只有一個核無法產生共振，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要補充魔力才能夠繼續活動，所以Ａ級的魔力結晶通常都叫做Ａ級永久性魔力結晶。

魔力結晶是怎麼形成的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要讓魔力結晶裡面出現核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我曾聽師父說過製作一個有核的魔力結晶得耗費掉三個高等法師一天的魔力才做的出來，而Ａ＋級是屬於最高級的魔力結晶，大法師工會聽說一年才做的出四顆來，可以想見有多珍貴。

不過師父看到這些材料倒是沒說什麼，也對，師父是這個國家裡面數一數二的人偶師，這些原料他大概都看膩了吧，而且他也說過他曾經看過有三個核的魔力結晶，也就是傳說中的Ｓ等級。可是對我來說我現在光是看到Ａ＋級的就覺得此生無憾，哪還管他什麼Ｓ級的。

材料來的時候剛好離第三個春月的最後一天舉行的詠春月祭還有三個禮拜左右的時間，扣掉一個禮拜的祭典準備期，我還有兩個禮拜的時間可以做，時間很充裕，所以我也很細心地慢慢製作。

我花上兩天的時間磨光外殼，兩天的時間連接魔力線，三天的時間銜接人造器官（皮膚，眼睛，人造聲帶。），到第八天的時候，我的工作陷入瓶頸，同時也是整個工作的關鍵時期，那就是修飾人偶五官的部分…

雖然負責人說，臉可以隨我高興來作，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拿誰來當範本，在我心裡面根本沒有拿定一個明確的主意，為此我煩惱到整天不睡覺，只是在師父的圖書室裡面四處翻書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參考的樣本。

不過第二天早上我就放棄了，因為找了整天還是沒有符合我要求的樣本，不得已我只好跑去向師父求救，師父看到因為整晚沒睡，一臉疲憊頭髮還亂糟糟的我，哈哈大笑幾聲，說：

「看你煩惱成這樣，要不要我把安德莉借你當模特兒？」

我紅著臉搖搖頭，結結巴巴道：

「不…不用…不用啦。」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師父語出驚人的一句話害的我臉紅到像顆蘋果，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師，師父！原來你都知道啦…」

「哈哈，傻孩子，師父接過的魔力線比你吃過的米粒還多呢，怎麼會看不出來？別推託啦。」

「可…可是…」

「還可是什麼？安德莉，妳就去幫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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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後，看著未完工的人偶那張空白的臉，我遲遲不敢下決定。

偶而回頭看看跟著我回來的安德莉，她也只是坐在那裡，什麼反應都沒有，然後我會再轉回頭，一邊扶著下巴沉思一邊來回踱步。

其實我一直夢想著能用安德莉當模特兒，可是現在成真了我反而開始猶豫。一來是因為要要求精確，我必須用手去觸摸安德莉的臉並用心感覺那些臉的細部輪廓才可以，如此親密的情境光是用想的就可以讓我整個臉紅的像蘋果一樣紅到耳根子去了，再來，還有另一個更讓我下不了手的疑惑在我心裡面…

「…你在猶豫什麼？」

大概看我一直在那邊走過來走過去看到煩吧，安德莉難得開口問我問題。

我搔搔自己的後腦，支支吾吾好一陣子，才訕訕地說：

「我只是覺得要摸妳的臉會很不好意思，而且…總覺得一旦用妳的臉作出一個外表跟妳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偶，會讓我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嗯，如果作出一個跟妳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偶，那麼妳對我來說就不再是唯一了，啊，不對，我…我是說…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啦…」

我無奈地垂下肩膀，雖然那種感覺我想我抓得到，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或許只有師父才能了解我要表達的意思吧，畢竟他作過那麼多的人偶，一定也有遇到過類似問題…

「…我不在意，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唯一的一個。」

安德莉難得多說幾句話，不過她臉上依然是沒有任何表情。

「更何況，就算是臉相同，她跟我還是完全不一樣的，她是她，我是我，你不能把我的影子或形象套在她身上。否則對她跟我來說都很不公平，不是嗎？」

一聽到這段話，不知怎地，剛剛還一直卡在我內心的那個疑問好像被解開一些，至少我不會再那麼地躊躇不決。

雖然那疑問依然還是在我心裡，不過我發現到，或許我只有繼續做下去，我才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好吧。」

我轉過身來看著安德莉，感到自己的臉頰有點發燙地說道：

「好吧，那我要開始囉，能不能…請妳…閉上眼睛。」

「為什麼？」

「因為…這樣對看…我會很不好意思。」

聽完我說的話以後，安德莉的眼睛微微上飄，她顯然無法了解我為什麼會不好意思。不過在猶豫一會兒後，她還是乖乖地閉上眼睛。

我慢慢地走近安德莉，伸出一直不停劇烈顫抖的雙手慢慢地靠近她那粉嫩的臉頰，然後在不到半公分的距離前停下來，猶豫很久。

我知道我為什麼下不了手，因為我太緊張了，而且這時我的內心深處好像另外泛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你在害怕嗎？」

「咦？」

安德莉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我緊繃的神經稍微鬆懈一下。

「雖然你還沒碰到我，可是我感覺的到你的手抖的很厲害。」

是嗎？我在害怕嗎？如果是，那我是在害怕什麼？

這個疑問並沒有馬上得到解答，只是安德莉的話點醒我讓我看清某些事實，這時我才發現我的手已經不會抖了。

因為看清某些事實，所以我相信我可以辦的到。我深深吸一口氣，然後讓我的指尖輕輕地落在安德莉的臉頰上。

在指尖碰到的瞬間，那種滑柔的天然觸感讓我不得不感嘆師父的神乎其技，雖然在經過師父的訓練後我已經能夠辨認出人造皮膚跟一般皮膚的細微差異，可是那當我摸到安德莉的臉時那種不可思議的柔嫩觸感竟然讓我完全感覺不出這是人造皮膚。真不愧是師父這輩子最得意的鉅作，連塑造皮膚的材料跟技術都完全超乎我的想像，更激起我想要作得更好的士氣。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完全融入製作過程，不眠不休地一邊盡量柔和地觸摸安德莉的臉好記住那些形狀，一邊細心地在人偶臉上用雙手和任何精密的工具將那些已經記住的形狀準確地放在正確的位置上面。

就這樣過了三天，在這期間我連飯都沒吃，而且除了喝水跟上廁所外我完全沒離開過工作室，當然，就連擔當模特兒的安德莉也一樣，除了師父偶而還會派女僕叫安德莉過去幫他一些比較重要的事外，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跟我在一起。

其實我本來還以為跟安德莉在同一個房間裡面，我一定會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不過奇怪的是，我在製作過程中竟然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跟她說過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訝異，我想或許是我太過專心於工作的緣故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這一輩子第一個親手製作的人偶就在我的手中逐步完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