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早晨如同往常一般,我擺脫了惡夢的魔掌,在香濃的咖啡中恢復精神。
針對昨天的失言,很意外地,組長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打算把我調離目前的職務。按照行程,今天我要去台大醫院訪問一位年輕的女醫師----她的名字是許明蕙,目前是台大醫院內科部的第三年住院醫師,同時也是台大醫學院遺傳醫學研究所的研究生。日前,她提出了一篇以基因療法治療『紫質沈著症』的論文,震驚了國際醫壇,被認為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治療大突破。
「紫質沈著症』是一種遺傳性的疾病,它是因為病人體內缺乏某些能夠代謝血紅素的酵素所造成的;無法代謝的血紅素會變成所謂的『紫質』,在人體內產生毒性,進而發生神經的症狀或是皮膚的病變,嚴重時甚至會死亡。
依照約定,我在十點整來到台大醫院一樓的星巴客咖啡,許醫師已經在那裡等候。上次見面之前,我還以為這樣優秀的女醫師,想必是個戴著厚眼鏡的書呆子,沒想到她本人長得相當地甜美,有著一對清澈的眼眸,直順而不失俏皮的短髮,身材則是略微削瘦,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今天,她潔白的短袍醫師服下面是一身俏麗的淺黃色套裝。
「你好啊,李先生。」
「妳好,許醫師。真榮幸妳還記得我。」
「別這麼客氣。上次你們跑來醫院說要訪問我,我還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種小小的研究成果也會有記者特別去注意。」
「哈哈,許醫師。妳的成就可不是什麼小小的成果啊,那可是醫療界的一大突破呢。好啦,不說這些了,我們從哪裡開始?」
「好的。先到病房看一看,然後再到我的研究室去吧。」
我們先在病房照了一些照片,訪問了兩位病友,再到內科研究室進行一對一的專訪。我問了些有關研究內容的問題,許醫師很仔細、有耐心地用簡單的話語來解說複雜的醫學原理和名詞。最後,我問她為什麼會想要研究『紫質沈著症』。
「說來慚愧,其實…以前我也是『紫質沈著症』的患者。」
「咦?」
「我十七歲的時候就發病,考上了醫學院後,病況持續惡化。十九歲時,身體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體重瘦到剩下三十公斤;我還以為活不過那年;結果,居然發生了奇蹟。」
「奇蹟?」
「是的。在一次嚴重的發作之後,有件事情發生了,我的身體逐漸康復,『紫質沈著症』不藥而癒。但是很神奇地,我完全失去當時的記憶,只記得有兩位好朋友幫我加油打氣,度過那一段危險的日子;但是他們到底是誰,我卻完全想不起來。」
「真的很神奇。」
「唉呀,這件事你就不要寫了,沒有人會相信的。」
談到這裡,背後突然傳來一聲親切的問候:「嗨!記者來訪問妳啊?」這個聲音相當地熟悉。
「唉呀,你怎麼這個時候來?」許明蕙微笑著站起來:「李先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陽宇仲,他是個建築設計師。」
「唷,是記者李先生啊?真巧,他昨天才訪問過我呢。」陽宇仲對我微笑著,他身穿雪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右手輕輕地挽住許明蕙的左手。
「哈哈!妳的未婚夫可是個大名人啊。」我轉頭向陽宇仲微微致意:「對不起,陽先生。昨天問了蠢問題,還請你多多包涵。」
「沒關係。」陽宇仲微笑著擺擺手:「我倒覺得你的問題很切中我真正的內心呢!」緊接著,他的臉色突然一沈:「要說那是我為了憑弔朋友而建的靈骨塔,我也不反對啊。」
不知為何,我的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呼吸也變得困難。在他的眼眸中,我再度看到了深沈、隱晦的黑暗。
「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了?」許明蕙的右手輕輕地在陽宇仲的頭上敲了一下,她轉頭對我笑道:「別太在意啊,李先生。這個人就是這樣,說話亂七八糟,都不經過大腦思考。」
「不會啦,我了解他的意思。」我急忙打圓場。陽宇仲的臉色慢慢變得柔和,他伸出右手:「抱歉啊,我不小心認真了。我有榮幸認識你這位朋友嗎?李…湧欽先生。」
「哪裡的話,這是我的榮幸。」我也伸出右手和他握手;他的手掌並不寬厚,但卻修長而有力。「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隻手好熟悉呢?還有,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心想。
「唉呀,時間不早了,我中午有會要開。李先生,我就送你到電梯間吧。」
我們離開了研究室,走向病房。有幾位病患和許醫師打了招呼,而她也微笑著回禮。即使是面對病人深刻的病痛,她的笑臉還是一樣地燦爛,就像是從窗口透進來的陽光一般照耀著他們;白色醫師服反射著柔和的光,她的存在就如同聖者的寬恕,洗淨了我內心深處的夢魘和恐懼,歸於平靜。
「再見,李先生。你的報導我會剪下來收藏的。」許明蕙微笑著,我的胸口突然一緊。
「……我會好好寫一篇報導的,謝謝妳,許醫師。」
「很高興認識你,李先生。改天再邀請你來我們即將落成的新家玩。」陽宇仲說道。
「哪裡。謝謝。」
電梯門關上,陽光再度從我的面前消失。往下沈…往下沈…
「真是好一對佳人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