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
一、

故事在哪個背景和那個時空開始,並不重要。我想各位看倌都可以從字裡行間體驗到一個俗氣的魔法世界,有稱霸也有戰亂,一切的專有名詞和過場角色都是過眼雲煙,是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想必看到這裡的閣下,心中已經開始咒罵我有什麼權利將您拉進這麼一個無聊的世界之中?這個故事究竟要告訴您什麼?如果一切都是那麼的平淡無奇,或者已經不足為奇的話…但是,再不起眼的角色心中,也有著偉大的信念,而再怎麼不可一世的帝王將相,也會面對他心中的孤寂。只有人與人的交流和溫暖在這個虛幻故事中是真實的。也因此,緣份之間,並沒有尊卑貴賤,且讓我們撇開時空架構的束縛,來看一段巧遇…


這是一個詭異的黃昏。向晚的街道充斥著一股莫名的肅殺之氣,有個帶著疲憊神情的年輕人踏進了旅店的門口。他用著不太甘願的眼神打量四週,彷彿這是一個充滿了陌生與不安的環境,讓他猶豫著要不要在這個地方落腳。然而,在他還沒有做出決定的同時,老闆早已殷勤的湊過來招呼他,讓他在半推半就的狀態下被送到了飯廳的桌上。為了怕他藉上菜的空檔開溜,店中打雜的夥計也即刻送上了幾道小菜和一大杯啤酒,讓他看了直皺眉頭。他操著有些生硬的大陸通用語言跟老闆吩咐道:

「呃,店東,茶水就可以了。我不喝這種東西的。」

「是、是。客倌,看您的打扮,想必是從遙遠的東方來的吧?」

「是的。我是索那國的聖騎士拉威爾。我原本任職於直屬奧丁陛下的聖騎士隊之中,但是兩個月前接了新的調職令,被分派到大陸聯軍之下,因此要到拜亞國的境內,與我國駐防在西方大陸的將士們會合。」

「唉唷,客倌,那還真是遺憾。不過,人總會犯錯的,願您早日得到奧丁陛下的寬恕,重回故土。」老闆一邊替他張羅餐具,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

「…犯錯?你在說什麼?」

「咦…客倌,我說錯了嗎?雖然這麼講明有點尷尬,以您身為聖騎士之尊,連皇宮裡的禁衛軍都該對您百般順從,會來到這種危險又鳥不生蛋的荒地,難道不是降調嗎?」

名為拉威爾的聖騎士聽了差點跌翻椅子,他帶著些微不悅的語氣回道:

「並不是。那是因為大陸聯軍缺了人,國內的部隊便在召募志願軍,我只是恰好碰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而已。」

「『難得』嗎?那麼閣下的志願實在是太特殊了。晚餐的主菜馬上送來,請您稍等。」老闆似乎無意質疑他的價值觀,只是為了禮貌的緣故找話題跟他攀談而已。因此,在替他佈置好了餐桌之後,便匆匆離去。


拉威爾疲倦的坐在長凳上。這個地方連桌椅都充滿了異國風趣。只是,這也讓他感到渾不自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妳輸了,來來來,把這杯解決掉!」

「討厭啦,您分明就是賴皮嘛。」

就在這時,一陣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把拉威爾嚇了一大跳,讓正要閉目養神的他感到不悅。

(好吵,旁面那桌的人怎麼這樣沒禮貌?)

拉威爾發現坐在左前方那桌的中年男子,有著英挺的相貌。身上穿的雖然不是上好的錦緞,卻也顯出了地方士紳的雍容氣派。

只是,他那輕浮的態度與他的扮相可說是南轅北轍。只見全桌上下盡是他喚來的青樓女子,他的左右手都搭在小姐的肩上,繞過她們的粉頸舉著酒杯,腦袋則枕在另一個女子的懷抱中。拉威爾看了,帶著不悅的神情彈了彈手指,將店東叫了過來。

「客倌,有什麼吩咐嗎?」

「能不能請您客氣的轉告那桌的客人,麻煩他們小聲一點?」

「抱歉呀,客倌。在這西方大陸上,從來沒有一間旅店能夠這樣約束飯廳的顧客的。我倒是覺得您太沉默了啊,即將要面對長途征戰的勇士,偷個機會歡樂一下,不是很難得的好事嗎?」

「沒關係的,不方便就算了,算我入境隨俗吧!我也不好為難你做生意。」

拉威爾感到有點自討沒趣,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和這個環境還真是格格不入。看來,老闆認為他做了一個該被質疑的選擇,也不是沒有道理。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不然這樣吧!客倌,我看您對這個地方的狀態都不是很了解,小的就免費奉送幾條消息如何?照慣例來說,情報是要錢的。」


「真的?什麼都可以問嗎?」

「沒錯。客倌,咱們店裡的情報網可是西方大陸第一流的哦。您想打聽什麼?」

「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統御大陸聯軍的龍刀聖帝汶,是個什麼樣的人?」

「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那個中年人好像是聽到了拉威爾的問題,突然楞了一下,然後開懷大笑起來,直到他發現拉威爾用著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他時,才微微做了個揖:

「抱歉、抱歉,吵到老兄了,不用理我。」

「那傢伙真是個怪人。」

「您別介意,那位客人本來就是這樣,他來到這其實也沒幾天,但是敝店原本是正派經營的。我不讓他帶外面的小姐進來,他居然拿了七枚金幣撒在櫃台上!說要我將他帶來的小姐全部視為住房的顧客…」

「真是財大氣粗。」拉威爾沒好氣的往那桌瞪了一眼,但那中年人顯然正忙著作樂,並沒有放在心上。

「別管他了,客倌。回到您的問題,您可真是會問呀,雖然龍刀聖帝汶的名聲是響遍天下的,但他幕後的傳奇故事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哦。帝汶爺和他旗下的那支勁旅──神龍騎士團,可是當今大陸聯軍的核心哪。由於神龍騎士團是全瓦雷斯唯一一支能夠馴龍的部隊,所以人數雖少,卻有著驚天動地的戰力哦。除了龍有著以一敵十的兇悍之外,神龍谷的將士們還習練著鮮為人知的武學,好像叫作『龍翔流斬道』是吧?」

老闆口沫橫飛的說著,拉威爾則像個著迷於童話的孩子一般地聚精會神。

「更重要的是,帝汶爺可不是隨隨便便自鄉間揭竿起義的草莽英雄哦!談到他的身世可是大有來頭。帝汶爺的祖先,在魔法紀元元年──『降魔戰爭』的年代,乃是賽蘭王古萊斯特麾下的一員大將,最後卻因為揭發了賽蘭王一個不為人知的陰謀,而反叛了賽蘭政權。只差一點點,今日的賽蘭帝國便不存在了呢!」

「你是說英雄王起義的故事?那不是拜官野史嗎?索那的皇家圖書館裡,可是根本不允許收藏那本歷史小說《勇者凋零的年代》呢!哈哈,老闆你還真會信口胡謅,我看你私下一定有兼差做說書先生。」

「我說客倌,這可不是我瞎掰的喲!本店所秉持的信譽,便是『從來不賣不可靠的情報』!我說,這可是有一回,路過本地的一名神龍騎士團千夫長被我灌醉之後套出來的話…」

「算啦,算啦,不管是真是假,起碼也是個有趣的故事呀。我也正好告訴你,我之所以自願調職到西方大陸來,就是想要一睹名滿天下的『龍刀聖』的風采。聽說我所要到任的部隊,是與神龍谷往來最頻繁的一支呢。」

「哦──」

這一刻店東突然露出了理解的神情,可以看出龍刀聖在西方大陸的人們心中,佔有舉足輕重的英雄形象。因此,引來了幾個異地人的「朝聖」,似乎也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這頓飯先幫我結個帳,再幫我準備一間房。進房之前,我想先到鎮上透透氣。」

「是的,客倌,這邊請。」

老闆笑嘻嘻的將他帶到了櫃台。然而,就在拉威爾付帳的時刻,他的身子突然被撞了一下。他轉過頭去,只見是一個氣急敗壞的少女闖進了酒館。她有著相當美豔的外貌,與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只是眉宇間流露著一種不可言喻的冷酷,看起來不像是容易親近的角色。她輕聲向拉威爾道歉後,便開始用兀鷹般銳利的眼神掃視整個酒館。這時拉威爾發現,剛才那個中年人突然不在座位上了。只剩下一整桌的小姐用著錯愕的眼神看著他空出來的位子。

(…糟糕!是賽蓮娜?完蛋了、完蛋了、怎麼會給她追到這裡來?)

看似憑空消失的他,原來飛快的閃身到桌子底下,再死命地爬向後邊倒廚餘用的小門。拉威爾付完帳之後走出了店門,卻看到這傢伙慌慌張張地從巷子裡竄出來,再閃過他的身旁,左顧右盼一陣後,竟然縱身撲進了一旁的垃圾堆!接著,不到半分鐘,那綠色眼眸的少女便氣沖沖的跟了出來。

「請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中年人從這裡經過?」

「啊?」

「啊,我該說清楚些的。他大概在三十五歲上下,身上最顯眼的特徵是一隻紅色的右眼…」

拉威爾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然而他卻不想被捲進這般無聊的紛爭之中,索性便撒了個謊:

「我沒看到妳所形容的那樣的人。不過剛剛是有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從這門開溜了,他走那個方向,看起來是白吃白喝後溜掉的無賴漢。」

「多謝你。…這個老渾球!一逮到機會就溜出來喝花酒,下次要是給我抓個正著的話…」

女孩的叫罵越來越小聲,因為不消兩下,她已在好幾步之外。


「可以出來了,妻管嚴君。願火神庫蘭巴寬恕你的不忠,如果是有愛妻在家裡等待的話,最好不要在外頭花天酒地,尤其,你還有福氣娶到那麼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這麼做未免太不知足了。」

那男子走出垃圾堆的時候還有些狼狽。不過他趕緊拍掉附在身上的廚餘,理了理衣服,然後深深給拉威爾做了個揖:

「感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只是不希望因為我告了素不相識的人一狀,而害得閣下家庭失和而已。這並不表示我認同你的行為。」

拉威爾冷冷的說道,他並不喜歡眼前的這男人。

「哈哈哈哈!那個小女孩可不是我的愛人呀,只是很囉嗦的養女罷了。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救了我一命,那女孩可兇得很呢。為了答謝你的大恩,我們換個地方,再好好喝上兩杯如何?」

那中年人爽朗地笑道,只見拉威爾聽了,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過了半晌才瞪了他一眼,說道:

「你這個不知悔改的混帳,早知道就看著你被桿麵棍打得鼻青臉腫。」

那人看著拉威爾揚長而去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

「唉呀呀,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會發脾氣呀。不過…桿麵棍?他一定不知道,我要是被逮個正著的話,恐怕會給賽蓮娜劈上好幾刀吧。嘿…那小店一定也會被一並掀翻,那樣我還得賠錢道歉呢。」咕噥一陣之後,那人倒是沒有走回旅店,而是沿著一旁的小徑離去。也許,那個女孩的出現,讓他從悠閒的玩家變成了心虛的逃犯。最起碼,這一晚不能睡在任何可能被她找到的地方…

經過過了一晚的休息之後,拉威爾再度踏上旅途。離他的目的地還有約莫三四天的腳程,由於他被本國的聖騎士隊隊長告知,這次的調職是為了一樁神秘的作戰計畫,因此拉威爾一點也不敢馬虎,除了必要的歇腳之外,沒有任何的耽誤。然而,就在這天傍晚,他在另一個小鎮落腳,卻碰上了讓他感到最難以應付的困窘。短短的一個晚上,他踏遍了十家小旅店,卻在踏進門的第一步之後又皺著眉頭退出去。並且,在這之間,他碰上了至少八名皮條客的糾纏…

「我再說一次!我是索那的聖騎士,我來這個小鎮的目的,是想好好找一間正派經營的旅店歇上一晚,不要拿那些下流的交易來誘惑我!」

拉威爾幾乎用盡了最後一分耐心,對著那個一直想做他生意的皮條客大聲講道。只見那人聽了以後翻了臉,擺出輕蔑的笑容嘲諷道:

「媽的,原來你根本只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毛頭小鬼。你連這裡是風化區都不知道,憑什麼踏進這個鎮裡?」

「你說什麼?」

「我說我操!你裝什麼清高?聖騎士一樣是男人女人幹砲以後生下來的,你敢說我們做的是下流交易的話,就該去譴責譴責你老爸,為什麼當初不手淫一番之後把你射在牆上,而選擇把老二插進你媽後生下你這個少根筋的混帳,懂了嗎?」皮條客用盡了各種粗俗不堪的方言,對著拉威爾咆哮道。

「你!!」

拉威爾受到侮辱,勃然大怒。右手下意識的便搭到了劍柄上。

「怎麼?想幹架呀?拔劍啊!在這西方大陸上,決鬥是合法、合情、合理的,這個不用我來教你吧?我倒很想拜見你們這些打著崇高旗號的聖騎士,會不會根本就是不會打架的軟腳蝦!」

「哦哦哦,幹架了幹架了…」

這時,街上一陣騷動,竟有一群觀眾圍住了他們想看熱鬧。更有甚者拿出了兩個帽子,開始接受下注,原來這個小鎮上的人從事的盡是這些低級娛樂。

「啐!」

拉威爾感到一陣不快與不齒,只想快點逃離紛爭,瞪了皮條客一眼後便又轉過身,準備揚長而去。


「你他媽的,竟敢不理你爺爺!」

皮條客抽出腰間的短劍,自背後施襲,準備把拉威爾打個措手不及!然而,拉威爾頭也不回,彎腰避過了那一個突刺,並且順勢將腰間還帶著鞘的劍向後一推,它便很紮實地捅進了那個無賴的腹部!

「啊!!」

「叩咚!」

拉威爾在他抱著肚子喊疼的時候,再迴身狠狠揮過了劍鞘,正好敲進皮條客大張的嘴巴,將他打下了一排白牙。

「我不會取你性命,但這是你侮辱我父母親的下場。願火神庫蘭巴寬恕你的惡口。」

拉威爾冷冷的說完,還一邊用手指在胸前劃過了象徵火神的v字型徽紀。接著,他將帶鞘的劍扣回腰間,甩過頭便離去。他並沒有發現,街角有一個他並不陌生的人,從頭到尾靜靜地欣賞著這場決鬥。

(呼呼呼,我還在想是哪個傢伙這麼兇,原來就是那個小子嘛。我還以為他也是來這小鎮偷個腥的,原來是跑錯了地方啊。不過,這樣的話,他要在哪兒過夜呢?)

那個人淡淡的笑了笑,卻又即刻楞了一下:

(等一下,那個笨小子該不會想在…唉,雖然我已經被他討厭了,畢竟還是對我有恩呀,看著他送命總是過不太去。真是,本來今晚還想待在這兒好好喝上兩杯的…)

想到這裡,那人和拉威爾保持著一段不小的距離,尾隨著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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