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巴貝爾~~五門傳說
十、再會魔頭

傍晚的舊眷村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淒涼而隱晦。

「你們回來啦?」薩蘭打開大門:「咦?這位是……」

「這是我朋友,」我把小裘扛起來:「薩蘭,先讓我們進去。我待會兒跟你說明。」

讓小裘躺下休息後,我花了十分鐘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薩蘭說了一遍。他起先是沈吟不語,然後打量了那隻手臂好一陣子,這才說道:「原來如此,白鋼虎採用了『損體憑依』。」

「損體憑依?」

「是的,靈體的憑依一般說來有兩種,一種是潛伏在肉體裡面,以紋章的形式表現在外,需要力量的時候只要召喚就可以獲得回應,這叫做『紋章憑依』;還有一種就是『損體憑依』,靈體會成為被憑依者身體的一部份,這樣一來被憑依者就可以任意使用靈體的力量,但是副作用是能量消耗大,很容易疲倦。」

「所以現在小裘的情形是?」

「他剛受傷,然後又接受了損體憑依,身體有點承受不了,需要休息。」

「所以他沒有大礙嘍?」

「是的,託你們的福。」

「謝天謝地。」我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薩蘭和玄天龜展開對談,他還透露了一些新的情報。有一件很不好的消息:陽宇仲即將在四天後,也就是十月十日的中午,在太陽國際金融塔塔頂進行第二次的『血痕石板』咒術,屆時將不管缺少的一塊石板,犧牲大量人質,將咒術強行發動。

「這個混蛋!不顧一切發動石板,後果不堪設想啊。」我怒道。

「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要把我們引出來的幌子。」薩蘭說道:「但是我們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全力去阻止他了。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西門----寶成門的封魔石,我只知道它以前被安置在板橋的舊火車站裡,但是鐵路地下化拆遷之後,就下落不明了。」

「真糟,沒有別的情報嗎?」

「沒有……」

「等等!我知道。」有人突然插嘴,沒想到居然是躺在床上的小裘:「你們說的封魔石,就是我們今天在池塘邊看到的那一塊嗎?」

「是的!」我好像想起了什麼:「小裘你有看過嗎?」

「有。」

「難道…就是你上次跟我說的……」

「是的,板橋新火車站的特展。我在那裡看過一塊很像封魔石的大石頭。不過,它被當作是舊火車站的柱子展示著,我猜是搬運的人搞錯了吧。」

「謝啦,小裘,我真是以你為榮!」我感激地說著。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會留下來照顧小裘,你們就到板橋去找青雷龍的封魔石吧。」薩蘭說道:「我們動作要快,太慢就來不及對付陽宇仲了。今晚我會幫你們把前進板橋的路線計畫好,你們快去休息吧。」

雖然暴風雨前的夜晚總是特別寧靜,但既然知道有一場惡鬥即將展開,我實在沒有辦法睡好。夜半時分,我眼睛一睜,赫然發現對面床上的小蕙不見人影;我爬起身來,看到薩蘭正和水晶(玄天龜)在討論事情,便問道:「小蕙呢?」

「她說睡不著,去外面吹吹風了。」

我打開大門,小蕙搬了張椅子,坐在外面的小空地上,往天上看著。

「在看星星嗎?」我溫柔地問。

「傻瓜,現在台北被封印了,哪來的星星。」小蕙沒有回頭,淡淡地說著。

「雖然我們看不到,但星星還是在天上啊。」我走到她身後,把兩手放到椅背的上方:「不管人世間怎樣變遷,他們始終都不曾改變;宇宙那麼大,我們人類老是計較這個、計較那個的,會不會太愚蠢了呢?」

「人類就是愚蠢,所以才很可愛。」小蕙緩緩說道:「一個人即使犯了很多錯,愛他的人,終究還是會相信他,認為他會改過,回到自己的身邊。」

「妳是說陽宇仲吧。」我的心如刀割:「我…知道妳對他的感情。但是,如今的他,是那麼地恐怖、邪惡;即使是這樣,妳還是愛他不變嗎?」

「我認為,愛有很多種方式。」小蕙仰起頭來,用她帶著淚光的大眼睛看著我:「相信他,和他一起共度人生,這是一種;當他犯了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來改變他,這是另一種;當對方陷入危機,犧牲自己來拯救他,這是最後一種。」

「……妳要選擇哪一種呢?」不管哪一個答案,都不會是我想聽到的。

「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只是個愚蠢的女人而已……」

我低下頭,在小蕙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我答應妳,我會帶他回來。真正的他、善良的他、和妳擁有共同美好回憶的他。」

小蕙沒有回話,但她的眼淚如同決堤般地湧了出來。

上蒼啊,請賜給我超越嫉妒和仇恨的勇氣,讓我所愛的人能夠幸福……

隔天早上,薩蘭告訴我們前往板橋的方式和交通工具。

「什麼?坐烏龜去?不會吧?」我大吃一驚。

「陽宇仲在所有進出台北的道路上都派出重兵鎮守了,連捷運也不例外。」薩蘭說道:「你們從中正紀念堂站,沿著捷運的軌道走到雙連站,再到大稻埕去,找一家叫做『大元行』的藥材店。那家店的老闆算是我的線民,只要提到我的名字,他就會帶你們去大稻埕的港口----那是目前少數沒有受到監視的港灣。等天黑以後再出發,讓玄天龜載你們,沿著淡水河、大漢溪走,到板橋西邊的四汴頭河濱公園,再從那裡上陸,很快就可以到達板橋新站了。」

「那…回來呢?」我問道。

「回來原則上還是重複去的途徑,不過要是臨時有什麼變故,就得靠你們自己了。還有,」薩蘭突然笑了:「我列了一張清單,順便幫我買些藥材回來;這些是為了治療小裘,以及提供聖獸能量所需的。麻煩你們啦。」

跟小裘告別後,我們出發了。小心地沿著捷運軌道走了一段時間,終於抵達大稻埕。在無人監視、又沒有戰鬥的情況下,我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下午;雖然目前的台北是個動亂不堪的地方,但是大稻埕的商圈似乎變得比以前都還繁榮----這大概是因為遠離動亂中心的信義新都心之故吧。我們一邊逛街,一邊蒐購薩蘭要的藥材,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傍晚時分,大元行的老闆帶我們穿過民生東路的水門,來到大稻埕的港邊。玄天龜化作一道黑煙,從水晶中跑出來,變回原來的那隻巨大烏龜。

「上來吧,我們要趕時間。」

在河流上面坐烏龜確實是個難得的經驗,淡水河的又黑又臭,這趟旅程說實在一點也不浪漫。我們花了大概三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從大稻埕沿著淡水河、大漢溪航行到板橋西端的四汴頭河濱公園。

從這個河濱公園走到板橋新站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由於這一帶比較靠近封印的邊界地帶,所以有一些黑衣部隊在這裡巡視。我們小心地避開眼目,終於到了板橋新站。

「現在是晚上十點,展覽會場應該已經關了吧?」小蕙問道。

「會場在二樓,我們想辦法潛進去看看。水晶有反應嗎?」

「有,稍微亮了一點。」

我們爬上樓梯,不理會『請勿進入』的告示牌,越過圍起來的欄杆,終於在展示會場中找到了被當作柱子的封魔石。小蕙先把玄天龜召喚出來,然後再透過空白的水晶去接觸封魔石;一陣搖動之後,一道電光從石頭上發出,在正上方纏繞成形:青色細長而蜷曲在一起的身體、不斷有電擊火花放出的雙爪、閃閃發亮的黃色眼睛----這就是寶成門的守護聖獸青雷龍。

「好久不見了,」玄天龜把身體縮小,約莫半個人高:「青雷兄,別來無恙。」

「唉!一直被關在這種地方,我都快瘋了。」青雷龍不斷伸展兩隻龍爪:「龜老大,什麼事把你吹來,還帶著這兩個小孩子來找我?」

「說來話長,這件事跟陽安平的後代有關……」

經過長達二十分鐘的解釋和討論,青雷龍終於答應和我們一起前去討伐陽宇仲。由於玄天龜堅持要待在水晶裡面,所以小蕙只好進行紋章憑依,把青雷龍轉化、封印在左手的掌心裡面。

在玄天龜的指導下,儀式進行了十分鐘,青雷龍終於變成一個青色的龍形紋章,在小蕙的左手掌心發亮著。「這樣好醜。」小蕙苦笑道。

「我永遠都搞不懂你們人類為什麼這個在意美醜?」玄天龜說道:「需要用到青雷龍的力量時,只要張開掌心,默唸祂的名字,就會有所回應;妳可以利用祂發出電擊、啟動機器,甚至張開電磁保護網,是個相當值得信賴的聖獸。」玄天龜再度化成一道黑煙,鑽回水晶裡面:「我們快點走吧!」

不料,我們一下樓梯,就有人把我們叫住:「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在幹嘛?」我回頭一看,居然有一小隊的黑衣人站在後面十公尺處。

「咦?他們就是首領交代的那一男一女通緝犯!」為首的黑衣人叫道:「快上!把他們抓起來!」

「糟糕!被發現了。」我立刻牽著小蕙的手往反方向逃,跑了三十公尺,卻發現前方的門口也有幾名黑衣人跑進來。進退無路,只好從旁邊的電扶梯往下跑,逃進捷運站裡。

「阿欽!你往這邊逃,不就正好中了敵人『引君入甕』之計嗎?」小蕙邊跑邊問道。

「跟我來,我想到一個辦法。」我眨眨右眼,指著前面:「我有一個辦法,不過要借妳的青雷龍用一用。」

我們跑到最下層,來到一節捷運列車旁邊,我揮出光之劍把門砍開:「快進去,往朝著台北的那頭跑,先找到駕駛台,然後發動青雷龍讓他啟動這台車。」

「我了解了。」小蕙也跟著眨眨右眼:「那邊就交給我,你幫我阻擋從後面追來的敵人!」

「沒問題!」很快地,我們就跑到了第一節車廂,我站在車廂尾巴把連結處砍斷,好讓小蕙能夠專心召喚青雷龍、啟動列車。這時候,為首的黑衣人終於追了上來,他站在第二節車廂,開始發動闇石制御術的力量。我當然不能給他這個機會,光之劍化成鞭子甩出去,直接攻擊他的面門,黑衣人無法專心變身,只好退後防禦。同一個時刻,也有黑衣人從月台上跑過來,開始攻擊第一節車廂的門;「砰!」地一聲,玻璃很快就被打破了。

這時候,前面突然傳出小蕙的尖叫聲。我轉身一看,一隻變身後的怪物之手打破了窗戶,抓住了小蕙的右臂。我暗叫不妙,準備轉身救援,卻看到小蕙拔出懷中的黃金刀,用力地刺進那隻怪手的肉裡面。

怪物一聲吼叫,把手縮了回去。緊接著,強大的電流瞬間通過車體表面,把黑衣部隊全都震開;我腳底下同時一震,列車連結處很快地分離,車廂往後方迅速移動。很快地,我們就擺脫了黑衣部隊的糾纏。

「幹得好!」我和小蕙擊掌慶賀:「妳是怎麼辦到的?」

「也沒什麼啊,」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我就把手掌放在駕駛台上,然後呼叫青雷龍大哥的名字,請祂幫我開動這台車。就這樣。」

「好刀法。」我笑道:「剛剛刺得漂亮。」

「喂!現在高興還太早。」玄天龜的聲音從小蕙懷裡傳出來:「捷運在過河的地方,可是有重兵在看守啊。」

「重兵再厲害,還是抵不過車廂的全力衝刺啊。」我笑道:「青雷龍兄,全速前進吧!目標是西門站!」

我們乘著高速捷運車廂,無視黑衣部隊在江子翠以及龍山寺兩站叫囂,將他們所鋪設的輕型路障給撞毀,直衝西門站。然後,我們在西門站偷偷下車,讓列車繼續往台北車站開去,吸引黑衣部隊的注意;我們則改走小南門線,順利抵達中正紀念堂站。

當我們順利離開捷運站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了。我一直認為這一帶的台北夜晚街景相當美,和小蕙一起漫步走向舊眷村時,有種莫名的甜蜜感。然而,好景不長在,當我們走到杭州南路口的時候,就發現舊眷村中冒出一股黑煙來。

「糟糕!」我有不祥的預感:「小裘他們被攻擊了!」我轉頭跟小蕙說:「妳留在這裡,我回去看看。如果二十分鐘後沒有回來,妳就趕快逃走。」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我趕往舊眷村的小巷,赫然發現薩蘭的房子正熊熊燃燒著;驚訝和憤怒令我失去平常心,忘了先觀察四周,結果很快被黑衣部隊包圍起來了。

「可惡,太大意了……」正當我焦急如焚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了:「李湧欽先生,近來可好?」

「陽宇仲,原來是你!」闇之劍的主人,一手抓著小裘,緩緩自黑衣部隊之中走出來。「你快放開小裘!你傷了他嗎?還有薩蘭呢?他到哪裡去了?」

「薩蘭他…」小裘有氣無力地說著:「在他們發現這裡的時候,被黑衣人的攻擊打中,受傷似乎不輕的樣子,後來就失蹤了。」

「失蹤?」我怒道:「陽宇仲你這個混蛋!薩蘭可是你同族的人啊,你居然…」

「我可不認識什麼薩蘭。」陽宇仲冷冷地說道:「你們今天出門的時候,被我的部下發現了。我先派他們來這裡搜查,據說有一點小爭執;我猜,你的同伴應該是被打死了吧?」

「混蛋…」我氣得七竅生煙:「你不是人!」

「廢話少說,」陽宇仲伸手捏住小裘的脖子:「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拿回我的石板!趕快交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朋友!」

我沈默不語,但是陽宇仲手上的用勁越來越大:「我給你三秒考慮……一……二……」

「等一下,」我終於投降:「我帶你去拿石板。」

我領著陽宇仲來到被火燒毀的房子後面,推開那塊大石,把血痕石板挖出來、交給他。

「是這塊沒錯,」陽宇仲點點頭,把小裘推到我身旁,然後轉身離去:「好好教訓這兩個傢伙,但是不要殺了他們。」他交代黑衣部隊。

正當危機一髮時,一台紅色的敞棚跑車,突然從旁邊的巷子衝出來;車上交纏著電流,令黑衣部隊不敢靠近。坐在駕駛座上的,正是小蕙。

「快上車!」她喊道:「我偷到了一台車,我們快走!」趁著車身上面電擊的空檔,我趕緊帶著小裘上車。

「小蕙,妳在做什麼?」雖然是在很尷尬的情境下重逢,陽宇仲看起來還是相當高興:「別理他們了,趕快回到我身邊來吧。」他往前跨出一步,伸出右手。

「對不起,宇仲。」小蕙的眼神中充滿了哀傷:「我離開你,是為了救你。」

「別這樣,小蕙。」陽宇仲的表情變得很溫柔,和剛才完全不同:「回到我身邊吧。下個禮拜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妳啊。」

「我不知道你哪一點是為了我。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小蕙說罷,踩下油門:「再見!」車子猛然衝刺,像是飛地逃離現場,只留下陽宇仲錯愕地留在被火燒盡的老房子旁邊。

黑衣部隊並沒有追過來,陽宇仲受到的心裡創傷似乎影響了他的決斷力。我在車上反覆地思考他們兩人剛剛的對話,內心也是激盪不已,久久不能平靜。

還有薩蘭……如果薩蘭真的死了,那失去導師的我們,該怎麼辦呢?

哀戚的冷風,似乎正傾訴著我心裡的不安,引導著我們往未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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